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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解構虛實之分:網上崇拜與未來教會的想像】◉ 關瑞文教授



▌未來教會:cyber-worship的實踐神學反思


因武肺肆虐,繼而有限聚令,不少香港教會在無法實行「實體」崇拜下,改投網上崇拜,甚至網上聖餐。這本來不是新事物。在不少國家,全面網上進行的cyber-church都已經出現了好一段時間,例如 Anglican Cathedral of Second Life,有些甚至已經「執笠」,例如 Church of Fools(其後演變為 St Pixels )。其他較有名的有 I.Church、LifeChurch 等等。[1]


這篇文章,不是為當下教會裡的主流人群而寫的──即是說,既非為analog natives 而寫,亦非為 digital immigrants (Prensky 2001) 和 digital curious (Bencivenga 2017) 而寫,而是想與讀者一起前瞻地思考:如果未來的「教會人」大多是數位原民 (digital natives) 的話,教會可能會如何體會和理解 cyber-worship。這裡,我採cyber-worship 而不用online-worship/網上崇拜/虛擬 (virtual) 崇拜,因為我想與大家一起嘗試從近日熱話的網上崇拜(或聖餐)出發, 去探討「身體到場」(bodily presence) 與cyberspace的關係,再而提出,也許在新世界裡、新思潮下,我們的教會觀有必要更新,以在實踐、反思中詮釋並延展信仰傳統。這是個為了不久將來的教會而做的 cyber-worship 的實踐神學反思,希望從器用層次以外來處理這個議題。


▌以虛擬代替實體的爭議


在這期間,曾有不少牧者與我分享他們對cyber-worship 的相關疑慮。有些牧者問到,若先在教會祝聖餅酒,由傳道人「速遞」或教友回來領取,再於星期天一起共時領受餅酒,在神學上是否可以。另一些想確保崇拜過程不會被網絡不穩定所干擾,就不取直播,而在錄影後上架 YouTube,但堅持教友最好共時崇拜,因而設定影片限時下架。更有一些明明是錄播的,卻不告訴教友是錄播,以期他們能維持「共時到場」崇拜。


我亦翻閱過有關這個話題的本地文章和爭論,聽過一些教內名嘴的視頻講座,除了從器用層次討論教會該如何善用、不濫用或誤用互聯網之外,討論焦點離不開論述 cyber-worship在神學上和實踐上如何有別於傳統(慣常)的崇拜,以及這些分別究竟只是優次之別,還是不能彌補的相異。例如,論到網上聖餐,這邊廂認為從某神學傳統看,網上聖餐最多只能被理解為神領聖體而非完整的聖餐,那邊廂卻認為網上聖餐不是「虛擬」而是「真實」聖餐,但仍堅持按照某些指引來領受,例如會眾需在直播時段共時領聖餐。[2]


▌有待解構的虛實二元之分


這些討論所牽涉的概念,其中都內嵌了一些相關的二元性運作 (binary operations),而每對二元對立的概念中,前者都被認為比後者更加正確/優勝/真確。這些二元概念大致可歸納如下:


1. 時間概念:「實時直播」崇拜 vs.「虛時錄播」崇拜;「共時」崇拜 vs.「自選播放」崇拜;共時崇拜乃「分別為聖」vs.自選播放崇拜 乃「非神聖時間」等。


2. 空間概念:「物理實體」空間 vs.「網絡虛擬」空間;實體空間可「分別為聖」vs. 網絡空間混雜於日常生活中;「實體空間」可承載符合體統的禮儀動作(如呈獻和祝聖餅酒)vs.「隔空的網絡空間」無法承載等。


3. 群體認同:「實體群體」 vs.「虛擬群體」;實體聚會可讓「真實的肢體互動」發生 vs. 虛擬聚會只有「網絡(非真實、非可持續的)相交」等。


4. 權力結構:網絡聖餐產生「去中心化」效果 vs. 實體聖餐維持聖職與信徒在「教會權力秩序上之別」(這點類似西方討論 cyberspace 與民主化的關係的論述)。


5. 身體到場 (bodily presence):「身體」到場 vs.「替身」(avatar) 到場; 身體到場才是「真實的我」到場 vs. 替身到場只是「不完整的我」到場;身體-我「一時在一處」vs. 替身-我「一時在多處」;實體餅酒為「聖體寶血」(起碼是具效的象徵) vs. 數位餅酒(本地沒有發展到這地步)只是「虛擬」等。


然而,這五組前優後劣的二元概念,究竟是有其必要,抑或只是我們的「想當然」?它們有助我們分析現實,還是限制了我們的視野、思維呢?


▌「身體到場」之於教會觀


其實,這裡所牽涉的概念,在豐富的學術圈子討論裡,都可以找到,我們就不在此畫蛇添足。我只想聚焦於第 5 項「身體到場」,原因有二:


1. 身體到場,多少可以幫助濃縮和透視第1-4 的討論。例如,「到場」是個時空概念─「何時」 在「哪裡」。又例如,群體的相交是由身體互動(對談、對望、擁抱等)構成的。再例如,在禮儀裡的權力秩序,是由身體動作演活 (perform) 的。


2. 過去對cyberspace可讓人逹至自笛卡爾以來的「非具身我」(disembodied self) 的 願望,在近30多年已消散。在一片新物質主義 (new materialism) 和後人類主義 (posthumanism) 的協奏聲中,人們開始意識到,cyberspace與我們一直以為是「我」的身體,並非兩回事。這顛覆了我們一直以來對何謂身體到場的理解──原來,「我」的身體與cyberspace,沒有本質的分別。而如果「身體到場」尤關於什麼是教會的話,這轉向對數位原民的教會觀就有深切的關係了。


那麼,「身體到場」 尤關於教會觀嗎?不少人認為是。聖經以基督的「身體」來指涉教會。當羅馬書6.1-14節論到信徒如何透過參與基督的死和復活而與主聯合時,所用的介詞在在都強調這種參與和聯合的「肉身性」(corporeality)。再者,基督的道成肉身,和 《使徒信經》的「我信身體復活」,也都表明身體之於基督信仰是不可或缺的。因此,從神學而言,有認為數位身體 (digital bodies) 以致「非具身我到場」(disembodied presence) 是無法構成教會的 (Potgieter 2019; Pickell 2010)。如果真是這樣,cyber-church 或 cyber-worship就再好都似乎只不過是次等,且本質上是虧缺的。


然而,不少學者已觀察到,對數位原民來說,「何謂身體」以致身體的體會,早已出現了範式轉移,並且勢頭凌厲,往而不返。由於篇幅有限, Ella Brians (2011) 所提供的概括,可助我們透視此範式轉移下,新時代的身體新體會。在此撮要如下:


眾所周知,cyberspace 這想像是 William Gibson 於1984年首先在他的小說 𝘕𝘦𝘶𝘳𝘰𝘮𝘢𝘯𝘤𝘦𝘳 提出的。自此,對於cyberspace 的想像,隨著科技的高速發展,就變得既多姿多彩,又漸漸變成可以實現。 早期cyberspace 的科技想像 (technofantasy), 是離不開一點的,就是人們渴想有朝一日可脫離這取死的身體的限制,共時穿梭於不同的空間,盡嘗不同時空的虛擬五官滋味,以不同的身份、性別、種族等等與人交往,甚至達成 digital immortality 的夢想。簡單而言,這就是笛卡爾disembodied self 的夢想。如果 cyberspace 裡所到場者只是非具身的我,那麼,去掉身體的cyber-church 或 cyber-worship 就註定是「再好都似乎只不過是次等,且本質上是虧缺的」。


▌虛則實之,實則虛之:新「身體」的來臨


然而,隨著「虛擬」暴力、「虛擬」性交、「虛擬」強姦等等的出現,人們開始發覺,cyberspace 的體會是離不開身體的。說得白一點,cyberspace 其實就是身體的延伸。說得再準確一點,在數位原民的世界裡,往日我們所指的身體,是與 cyberspace 「你在我裡面,我在你裡面」的。這點不難理解。試想想,5G所擁有的高速、低延遲、廣連結,可以讓在北半球的醫生之手為南半球的病人做切除腫瘤手術,而當物聯網以致自動駕駛技術成熟時,cyberspace 就成為司機的完美手腳了。再說,當全息投影互動的技術入家入户時,我們在家的「身體」也同時在「會議」場地,眼耳口鼻所知覺的,還要比我們生物學身體 (biological body) 所體會的更真、更完美、更現場了(所謂hyper-reality)。他朝 SpaceX 公司的 Starlink 計劃成功,我們更可以在火星呼吸!說得近一點吧。在武肺高峰期間,人人閉居在家。我們這些analog natives、digital immigrants 和 digital curious 一代,叫苦連天,渴望早日可以到茶樓一盅兩件,約會朋友。我那行年18的兒子,卻沉浸在 cyberspace 裡,要不是在「課室」學習,就是與朋友合力打「地面」戰爭,樂在其中,我邀請他出街他也覺得毫無需要。你說他是宅男,他其實比你更交遊廣闊,與幾位南非、日本手足感情甚篤。對他來說,從未「見」過的手足絕不是素未謀面。


踏入21世紀初,學者已經放棄了「虛擬現實」之類的概念,取而代之是「混合現實」(mixed-reality) 之概念。因為不少現象學的實證研究皆發現,在新時代裡,所謂身體,不單只同時參與在物質實在與虛擬實在之中,更重要的是,身體是由兩者共同建構的!「隨著這一轉變,[所謂]『虛擬』身體越來越不被視為人類意識的非物質表現形式,而被看作是肉身、機器、二元碼、文化編碼和想像力的匯合點」,並且這身體的界線是不停在延展、伸縮 (Brians 2011, 126)。其實,早在1985年,Donna Haraway 已提出了《賽柏格宣言》(𝘊𝘺𝘣𝘰𝘳𝘨 𝘔𝘢𝘯𝘪𝘧𝘦𝘴𝘵𝘰) (1991, 149-181)。Cyborg,就是 cybernetic 與 organism 的合體。她說,「我們都是賽柏格。賽柏格是我們的本體。」她要指出,一直以來,人類其實都是混種的──人與自然、人與科技之間的區分界線,一直都比啓蒙運動所引導我們相信的要鬆散得多。Haraway 的 cyborg,被譽為具體地開闢了Michel Foucault 所預測的後人類主義 (posthumanism)。這一系列的論述,也可以從新物質主義去理解。[3]


如果身體就是 cyberspace、cyberspace 就是身體,那cyber-presence(或 tele-presence,甚至 Embodied Tele-Presence (Khan 2014))與我們所習慣的 bodily-presence,就沒有本質上的分別了。虛則實之,實則虛之,新「身體」來臨了。那麼,所謂 cyber-worship 等的神學合法性之問題,很快就要重新思考了。


▌教會.身體.cyberspace:重新構想未來教會職事


作為一篇網絡文章,這篇幅實在太長了,我必須盡快擱筆,就以幾個問題作結吧。倘若不久將來的「教會人」大都是數位原民的話,他們對身體的體會和理解,會跟我們今天的理解不同嗎?如果身體的到場,是構成教會的基本元素,而我們對身體的體會和理解有如上分析的根本性改變的話,我們的教會觀是否會隨之而變化,又會如何變化呢?如果身體觀以致教會觀真的將要如此變化,我們今天該如何迎接這個變化呢?我們還要誓死為舊世界護航,還是應該在未來處境之視野下,重新構想我們今天的教會職事呢?


真的要擱「筆」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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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] 就cyber-church現象,類似Tim Hutchings (2017) 的相關研究,值得一讀。

[2] 有關網上聖餐的神學恰當性,Locke (2010) 和 Turner (2019) 值得一讀。

[3] 有關新物質主義的相關論述,可參閱 Kissmann (2019) 和 Reader (2017)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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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encivenga, Rita. 2017. "The ‘Digital Curious’: First Steps towards a New Typology for Mapping Adults' Relationships with Others When Using ICT." 𝘌𝘶𝘳𝘰𝘱𝘦𝘢𝘯 𝘑𝘰𝘶𝘳𝘯𝘢𝘭 𝘧𝘰𝘳 𝘙𝘦𝘴𝘦𝘢𝘳𝘤𝘩 𝘰𝘯 𝘵𝘩𝘦 𝘌𝘥𝘶𝘤𝘢𝘵𝘪𝘰𝘯 𝘢𝘯𝘥 𝘓𝘦𝘢𝘳𝘯𝘪𝘯𝘨 𝘰𝘧 𝘈𝘥𝘶𝘭𝘵𝘴 8 (1): 55-76.

Brians, Ella. 2011. "The ‘Virtual’ Body and the Strange Persistence of the Flesh: Deleuze, Cyberspace and the Posthuman." In 𝘋𝘦𝘭𝘦𝘶𝘻𝘦 𝘢𝘯𝘥 𝘵𝘩𝘦 𝘉𝘰𝘥𝘺, edited by Laura Guillaume and Joe Hughes, 117-143. Edinburgh: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.

Haraway, Donna Jeanne. 1991. 𝘚𝘪𝘮𝘪𝘢𝘯𝘴, 𝘊𝘺𝘣𝘰𝘳𝘨𝘴 𝘢𝘯𝘥 𝘞𝘰𝘮𝘦𝘯: 𝘛𝘩𝘦 𝘙𝘦𝘪𝘯𝘷𝘦𝘯𝘵𝘪𝘰𝘯 𝘰𝘧 𝘕𝘢𝘵𝘶𝘳𝘦. New York: Routledge.

Hutchings, Tim. 2017. 𝘊𝘳𝘦𝘢𝘵𝘪𝘯𝘨 𝘊𝘩𝘶𝘳𝘤𝘩 𝘖𝘯𝘭𝘪𝘯𝘦: 𝘙𝘪𝘵𝘶𝘢𝘭, 𝘊𝘰𝘮𝘮𝘶𝘯𝘪𝘵𝘺, 𝘢𝘯𝘥 𝘕𝘦𝘸 𝘔𝘦𝘥𝘪𝘢. London: Routledge.

Khan, Muhammad Sikandar Lal, Haibo Li, and Shafiq ur Réhman. 2014. "Embodied Tele-Presence System (ETS): Designing Tele-Presence for Video Teleconferencing." In 𝘋𝘦𝘴𝘪𝘨𝘯, 𝘜𝘴𝘦𝘳 𝘌𝘹𝘱𝘦𝘳𝘪𝘦𝘯𝘤𝘦, 𝘢𝘯𝘥 𝘜𝘴𝘢𝘣𝘪𝘭𝘪𝘵𝘺. 𝘜𝘴𝘦𝘳 𝘌𝘹𝘱𝘦𝘳𝘪𝘦𝘯𝘤𝘦 𝘋𝘦𝘴𝘪𝘨𝘯 𝘧𝘰𝘳 𝘋𝘪𝘷𝘦𝘳𝘴𝘦 𝘐𝘯𝘵𝘦𝘳𝘢𝘤𝘵𝘪𝘰𝘯 𝘗𝘭𝘢𝘵𝘧𝘰𝘳𝘮𝘴 𝘢𝘯𝘥 𝘌𝘯𝘷𝘪𝘳𝘰𝘯𝘮𝘦𝘯𝘵𝘴. 𝘛𝘩𝘪𝘳𝘥 𝘐𝘯𝘵𝘦𝘳𝘯𝘢𝘵𝘪𝘰𝘯𝘢𝘭 𝘊𝘰𝘯𝘧𝘦𝘳𝘦𝘯𝘤𝘦, 𝘋𝘜𝘟𝘜 2014, edited by Aaron Marcus, 574-585. Cham: Springer.

Kissmann, Ulrike Tikvah, and Joost van Loon, eds. 2019. 𝘋𝘪𝘴𝘤𝘶𝘴𝘴𝘪𝘯𝘨 𝘕𝘦𝘸 𝘔𝘢𝘵𝘦𝘳𝘪𝘢𝘭𝘪𝘴𝘮. New York, NY: Springer VS.

Locke, Neal. 2010. "Virtual World Churches and the Reformed Confessions." 𝘛𝘩𝘦 𝘗𝘳𝘪𝘯𝘤𝘦𝘵𝘰𝘯 𝘛𝘩𝘦𝘰𝘭𝘰𝘨𝘪𝘤𝘢𝘭 𝘙𝘦𝘷𝘪𝘦𝘸 17 (2): 55-65.

Pickell, Travis. 2010. "‘Thou Hast Given Me a Body’: Theological Anthropology and the Virtual Church." 𝘛𝘩𝘦 𝘗𝘳𝘪𝘯𝘤𝘦𝘵𝘰𝘯 𝘛𝘩𝘦𝘰𝘭𝘰𝘨𝘪𝘤𝘢𝘭 𝘙𝘦𝘷𝘪𝘦𝘸 17 (2): 67-80.

Potgieter, Annette. 2019. "Digitalisation and the Church: A Corporeal Understanding of Church and the Influence of Technology." 𝘚𝘵𝘦𝘭𝘭𝘦𝘯𝘣𝘰𝘴𝘤𝘩 𝘛𝘩𝘦𝘰𝘭𝘰𝘨𝘪𝘤𝘢𝘭 𝘑𝘰𝘶𝘳𝘯𝘢𝘭 5 (3): 561-576.

Prensky, Mark. 2001. "Digital Natives, Digital Immigrants." 𝘖𝘯 𝘵𝘩𝘦 𝘏𝘰𝘳𝘪𝘻𝘰𝘯 9 (5): 1-6.

Reader, John. 2017. 𝘛𝘩𝘦𝘰𝘭𝘰𝘨𝘺 𝘢𝘯𝘥 𝘕𝘦𝘸 𝘔𝘢𝘵𝘦𝘳𝘪𝘢𝘭𝘪𝘴𝘮: 𝘚𝘱𝘢𝘤𝘦𝘴 𝘰𝘧 𝘍𝘢𝘪𝘵𝘩𝘧𝘶𝘭 𝘋𝘪𝘴𝘴𝘦𝘯𝘵. Cham, Switzerland: Palgrave Macmillan.

Turner, Jack. 2019. "Online-Ritual and the Active Participation of the Faithful: Digital Technology and the Roman Catholic Liturgy." In 𝘙𝘦𝘭𝘪𝘨𝘪𝘰𝘯 𝘖𝘯𝘭𝘪𝘯𝘦: 𝘏𝘰𝘸 𝘋𝘪𝘨𝘪𝘵𝘢𝘭 𝘛𝘦𝘤𝘩𝘯𝘰𝘭𝘰𝘨𝘺 𝘪𝘴 𝘊𝘩𝘢𝘯𝘨𝘪𝘯𝘨 𝘵𝘩𝘦 𝘞𝘢𝘺 𝘞𝘦 𝘞𝘰𝘳𝘴𝘩𝘪𝘱 𝘢𝘯𝘥 𝘗𝘳𝘢𝘺, edited by August E. Grant, Amanda Colson Sturgill, Chiung Hwang Chen and Daniel A. Stout, 160-173. Santa Barbara, California: Praeger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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